天津外国租界的发生、发展和消失（中）

callyu

【编者按】92岁高龄的李希闵老先生是天津近代历史诸多重要事件的亲历者和见证人。日前我有幸得到李大爷的回忆录《沽水流霞》，我用了两天时间将回忆录看完后，深深地被李大爷对家乡的眷恋之情、对民族的责任担当所感动！经李大爷当面授权，本馆将首先在微信公众号上进行连载，并于近期以内部资料的形式、重新编排印刷《沽水流霞》这部珍贵的史料。但愿我们的努力可以为今天的天津人了解昨天的天津略尽绵薄。

——馆长 齐惠敏

我家原籍山东，自太高祖迁徙来津，到我是第六代。1926年5月，我出生于当时的天津西郊大觉庵村，即今之红桥区前园。从来津的历史来说，我可以算是一个老天津人了……虑及与我同龄的乡亲可能已为数不多，深恐本应留存后世的一些历史事迹年久失传……出于对家乡的热爱，我愿就自己的一些记忆略叙既往……

                   ——李希闵

（续）

租界的开发、发展和建设

南扩充区：这是原来划定的美国租界。美国在租界划定后根本没进行开发，它的驻军也是驻在后来让给德国租界的“美国营盘”，即现在广东路马场道口的医科大学。1902年，英国租界当局接受赠与后，并没有进行有计划的开发，而是把它交给英国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先农房地产公司去经营，由先农公司先行租地建房，在曲阜道、开封道和浙江路一带建起大片房屋后出租，如先农里、中和村等，大沽路东侧原来没有楼房，只有中国人在沿海河一带建造的平房胡同，英国租界当时把这一地区几乎完全交给先农公司进行开发，现在的小朱家胡同和小白楼菜市场，以及其左右接近解放路一带的土地几乎都是由先农公司租到手后再行转租给他人建房的。

只有一块地段不同，那就是开封道通向解放路、台儿庄路的一段道路，过去是一条叫开滦胡同的小路，可能是原来这里有开滦矿务局的职工宿舍，所以先农公司未予开发，解放后很长时间还保留着原状。如今，原来的美国租界北起彰德道，东至海河河边，西至音乐厅后现在的建设路，南至徐州道北侧，共约 140 亩左右的土地统称为小白楼。（关于小白楼名称的来源，多有论述，我也有自己的看法。此处暂不赘述）。过去，这一地区内也有过一个面积不大的花园，在音乐厅前面，南临旧墙子河（今南京路），北靠开封道和徐州道，西迎音乐厅，东靠大沽路，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没有围墙，因为音乐厅原来叫平安电影院，人们就把这个花园叫平安花园。直到旧墙子河在 1970 年改建地铁后，建成路面与南京路相通，这个美丽的小花园才被“挤掉”，形成今天的路面和朗香街。

推广区：综上所述，本区是英国租界的本区，是租界开发的基地，是经过精心筹划，意图长期侵占的基础。它的规划和开发建设是有周密的计划和布局的；“新增区”是在先有了“华洋杂处”，在混乱的情况下扩充发展的；“南扩充区”是在原来没有计划，接受过来后任其自由发展的；“推广区”则是早有意向（从 1897 年就和清政府几经磋商并被默认留给英国的“预留地”。德璀琳是主要的策划人），是先有蓄谋、早有开发计划的地区。

庚子事变，八国联军迫使清政府签订《辛丑条约》，各国继英、法之后都在天津划定租界。英、法租界同时趁机把原来已有的租界扩充。这时，从 1897 年英国和清政府就已经有了默契的“预留地”，自然成为英国要求确认的推广区租界地。从 1901 年起，英国领事金璋与天津海关道几经交涉，1903 年由天津海关道布告承认将墙子河以南的近 3000 亩地划归英国租界。

英租界当局把它定为“推广区”(E.M.E)。既然是早有蓄谋、早有计划得来的，对它的开发当然是划定即行。这 3000 亩的地面除了沿墙子河有少量的民居和小商铺外，绝大部分是荒芜的低洼地带。英国租界当局对这一地区的规划和开发，充分体现出“国外之国”庞大计划和全新的构思。先垫地，后卖地（回收垫地成本），再扩路，然后按照租界当局设定的计划建房。

南开大学东门口墙子河今卫津河

“吹泥垫地”，这是推广区开发建设的基础。先是在海河边靠近利顺德饭店附近建起吹泥场地，沿着当时的哆米士道（今泰安道）铺设直径超过一米的水泥管道，穿过墙子河，通到推广区。按照有关资料记载，应该是先垫的伦敦道（今成都道）附近（那时还没有道路）。

可以验证的是后来在成都道靠墙子河处建有英国租界的发电厂，那里曾有过“吹泥垫地”遗留下的“地基”。再有一个可以验证的是原来在成都道与河北路交汇的圆形地段有一座公厕，那个圆形地段就是“吹泥垫地”遗留下的地方，它和今天的贵州路、成都道等路口交汇处的圆圈地是同一个原因，那里是“吹泥垫地”的西头。

管道修好后，由隶属海河工程局的多艘挖泥船轮番作业，把从海河中淘挖出来的泥水倒入吹泥场，再用吹泥机把它吹入管道，流入在推广区已经预先筑好的每个约 100 立方左右的砖墙储泥池（四周的围墙是按照原来的坑洼地面到设计的地面高度用砖砌成的，一般高约五公尺左右）。每填满一池即转到下一个储泥池，垫地是一步步进行的。最先垫好的伦敦道（今成都道）是后来逐步推开垫地的基地，这庞大的垫地工程我是没能亲见，但后来英租界发电厂留有的遗迹和成都道与河北路交口的圆形地面则不仅是我、也有不少人见到过。那些在海河中不断作业的挖泥船我亲眼见过。

1931 年，我曾住在当时法租界的 8 号路（巴黎道），每到傍晚，我父亲带我到海河边散步，有时一直走到利顺德饭店附近。常看到在海河里的挖泥船，多时达到 4 艘。在那些挖泥船的船头有个铁架子，上面装有可以上下移动的多个宽两米深达一米的铁斗，组成铁链式的挖泥机，随着机器上下移动，把伸到河底挖出的淤泥装到很大的船舱里，然后把船开到泻泥地。更多的挖泥船我是在万国桥（今解放桥）畔的百福大楼靠海河边的地方看到的，我有一位名叫奚朗荪的亲戚曾在那里工作。

“吹泥垫地”示意图

“吹泥垫地”工程的进行是每一个储泥池灌满淤泥后即转到下一个，经过一定时日的沉淀、晾晒，就逐渐干涸，随即拆去围墙，就形成预制的“地面”了。一个个淤泥池都经过沉淀、晾晒形成的“地面”连成一片，就使这一大片坑洼地成为比原来高出 3 至 5 公尺的平坦地面了。这项工程进行了五年左右，按英国工部局的资料（注一），每年吹垫土方 60 万立方米，5 年则吹垫了 300 万立方米。

推广区的“吹泥垫地”实现了英国租界当局的初期计划，也为后来的开发建设提供了得以进行的主要前提。淤泥垫成后的土地先是由租界董事会责成英租界工部局成立建设推广区的管理部门：空地保管团和开发建设工程处，按照计划开展工作。铺地和土地分租：土地垫平后，就要进行建设，最需要的是先铺筑一部分路面，于是把最先垫平的伦敦道（成都道）用拆除淤泥池的砖块和渣土铺成简易道路，成为推广区的第一条道路。铺路和整平已经垫好的土地逐步向伦敦道两侧延伸，逐步出现了未来的道路和推行建设规划的雏形，于是土地分租开始了。

初期的分租也是有计划的，首先是要选定有声望的大企业和有资产的名人（多为下野的旧官僚和富商），以比较低廉的价格把大块的土地分租给他们。如最大的房地产商——先农房产公司、下野的督军王占元、蔡成勋等。土地分租后收得的价款是进一步开发推广的资金来源。大量的土地分租后修路和建房就同时开始了。

修路：租界工部局制定修路规划后，先将道路分布图公布，让所有已经分租到土地的业主们知道，他们已经“租得”的土地凡涉及道路的地段必须无条件让出 20% 以内的土地作为修路时占用之需。这是他们以廉价租得土地时承诺的条件。只有在得知他们原租得的土地最后是多少、四至范围在哪里的情况后，才能按照落实后的地形地貌建房。正是有了这些先决条件，推广区的修路工程进行得非常顺利，也保证了市政工程计划的进行，如卫生设备、绿地公园、水电设施等都是在分租土地和修路等工作同时进行的。

房屋建造：英国租界当局对推广区的房屋建造也是有预先设计的布局和严格要求的，而且分期、分类的计划十分合理。从分期的先后来说，伦敦道（成都道）以北靠墙子河一带的地区有民间旧房的收购、拆除等事务，就把它放在后期，按原设定的要求要把推广区建成高档住宅区的计划，先把最西北的地带划出近 700 亩，作为日后出现工厂等容易有噪音和对空气有污染的预留地，这就为和日后的仁立毛纺织厂、东亚毛织厂以及东方植物油厂等工业建筑形成有效的隔离。出于同一目的，在这些工厂用地和住宅区之间还建了久布利公园（今土山公园），可见其计划的合理与周密。房屋的建设也是在有严格的要求下进行的。任何一幢房屋的设计，必须按照工部局的要求进行。设计图要经工部局多次审定，绝对不能在这个地区出现同一造型的房屋，而且房屋所占的面积和院落的比例也有严格的要求。设计出的房型图案更必须按照工部局反复审定的结果去设计，不能有丝毫的增改，否则即便已经施工或已经建成也必须拆除重建。正是在这种严格的要求下，才出现伦敦道（现成都道）以南至马场道之间大片美丽、幽静、形象绝不雷同的漂亮楼群，形成今天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的五大道，幽美恬静的住宅区和津门独有的游览胜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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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我在接收先农公司房产时，查收到该公司所存原英国工部局的大批档案资料，因而得以亲见。

《沽水流霞》封面

征订启事

津沽记忆博物馆特别推出李希闵先生作品《沽水流霞》。该书由津沽记忆博物馆、《天津方言》报联合出品，93岁高龄的著名历史学家杨大辛先生亲自作序，把作者近百年来亲历、亲见、亲闻之事叙诸篇章，以存史流传。

希望得到李希闵老先生作品《沽水流霞》的朋友可来博物馆现场或致电蔽馆022-59901270。

李希闵老先生《沽水流霞》系列文章连载

【连载】《沽水流霞》之日本投降前后的天津（上）

【连载】《沽水流霞》之日本投降前后的天津（下）

【连载】《沽水流霞》之大觉庵的盂兰会和金音法鼓

【连载】《沽水流霞》之天津外国租界的发生、发展和消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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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沽记忆博物馆』设有八大板块，分为民生天下先、租界风云淡、沽上民风浓、铁肩担国运、粉墨人生苦、百年树英才、少年不识愁、津沽记忆长。馆内藏品两千余件，散发着天津特有的“市民风味”，其交会古今、华洋相杂、庄谐相济，并带有浓郁老天津卫色彩，却又夹杂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辛酸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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